在中概股财报季大幕缓缓落下之后，滴滴上市后的首份财报姗姗来迟。

受信息安全审查影响，滴滴旗下的二十多款APP直到今天尚未重新上架。12月30日公布的财报也表明，这一系列负面因素对其业绩产生了很大影响。虽然已经官宣启动从纽交所退市、返港重新上市的计划，资本市场对滴滴的态度并不乐观。

熟悉程维的人都知道，他在过去的各种公开场合都透露过，他是一个十足的动漫迷：

“直到创业之后才真正理解小时候看的那些动画片，像《圣斗士星矢》、《七龙珠》里面的人，都是快要**了才能突破一次。小时候以为这是套路，后来才知道这是真理。”

如果程维现在还坚信这个真理的话，那么他一手缔造的出行巨头滴滴，确实到了跌入谷底、亟需突破自我的阶段了。

只不过，现实世界中的逆袭，可能比动漫里还要困难得多。

营收骤降、亏损放大，滴滴财报“满目疮痍”

北京时间12月30日，滴滴正式公布了2021财年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财报，这也是滴滴上市之后首次发布财报。

这张迟来的成绩单，也一如外界所料，集中展示了滴滴现阶段的种种烦恼。

首先是营收、利润的大幅下滑。数据显示，今年二、三季度，滴滴总收入分别为482亿和427亿；对比之下，去年同期的总营收分别为312亿和440亿。换句话说，今年三季度滴滴的营收无论环比、同比都出现明显下滑，环比跌幅更是高达11.48%。

其次，滴滴主营网约车业务的GTV、核心平台总订单量也尽显疲态。数据显示，三季度滴滴核心平台GTV为687亿，低于二季度的733亿；三季度核心平台总单量为28.55亿，同样不及二季度的30.04亿单。

在核心业务收缩、营收下滑的情况下，滴滴本就不甚理想的盈利状况变得更加糟糕。三季度，滴滴的归属普通股东净亏损达到306亿，亏损额有放大趋势。受业绩拖累，滴滴当前股价较年内高位跌超70%，市值蒸发超2000亿。

（图片来自滴滴财报）

不过在价值研究所看来，滴滴深层次的危机还不止于此——在财报没有触及的角落，滴滴还面临新业务发展不顺、竞争对手群起围之的双重挑战。

一方面，被程维寄予厚望的社区团购业务橙心优选已经进入战略收缩期，诸如造车、配送、金融等多元化业务，也大多是雷声大雨点小。

今年8月份，滴滴曾在官网上线超100个智能汽车业务部招聘岗位，包括工程师、前端设计、供应链采购和管理等。但直到现在，也没看到下一步的动作，没有拿出更详细的规划。滴滴造车，仿佛只是开了个头就打住了。

至于橙心优选，前景更为暗淡。

在上市前将橙心优选业务进行分拆，滴滴原意是减轻财务负担，同时让后者获得更高自由度、快速推进业务扩张计划，以便在一级融资市场获得更多关注、补充弹药。根据招股书的数据，滴滴之所以能在今年第一季度扭亏为盈，主要就是得益于分拆橙心优选，大幅削减账面上的亏损额。

然而，随着社区团购价格战被叫停、整个行业进入寒冬，号称“投入不设限”的橙心优选倒成为最先倒下的那一批玩家。财报显示，受橙心优选相关业务影响，滴滴三季度投资净亏损放大至208亿。

社区团购这把火，非但没有为滴滴开拓出新的增长曲线，反倒烧掉了程维的后院，实在令人唏嘘不已。

另一方面，在滴滴被下架的这段日子，美团复活打车业务，曹操出行、首汽约车、T3、嘀嗒等老对手，还有背靠阿里等巨头的哈啰、高德纷纷加码，齐齐分割滴滴的市场。

根据极光大数据的最新报告，今年三季度滴滴的月均DAU约为1254.79万，较去年同期的1435.16万和今年二季度的1590.05万都有明显回落。同一时期，美团打车订单量在7月份之后暴涨52%，曹操出行、T3出行业务量也都有所提高。

不过客观地说，遭逢巨变的滴滴，在网约车市场的统治地位依旧稳固。从业务体量上看，美团、曹操、T3等第二梯队玩家的DAU、订单量都还只是滴滴的零头，而且承载着滴滴开拓下沉市场重任的花小猪并未被下架，仍在继续扩张业务版图。

（图片来自极光大数据）

价值研究所就认为，滴滴现在最紧急的任务不是干掉这些竞争对手——毕竟美团、T3们并没有那么能打。相反，自我修正，以应对越来越严格的监管规则，才是滴滴当前的头等大事。

不止眼前的麻烦

社交媒体上流传着一个调侃滴滴的段子：

“滴滴服软的速度，绝对快过司机接单的速度。”

上市第二天就因安全审查被下架，在美国SEC公布审查信息新规的第二天又光速宣布启动从纽交所退市的计划，监管对滴滴的影响，正在持续扩大。

监管对滴滴的影响来自两个方面：一是网约车合规资质的老问题，二是在今年导致其APP下架、退市返港的信息安全审查问题。

前者是滴滴从诞生到崛起都无法摆脱的阴影。

成立至今，滴滴已经因为司机、网约车的运营资质问题多次被有关部门约谈。今年9月份，交通运输部等五部委就对滴滴、T3出行、美团打车、曹操出行、高德、首汽约车等11家网约车平台进行集体约谈，原因是后者通过多种营销手段进行恶性竞争以及招募、诱导未取得许可的驾驶员和车辆开展非法经营活动。

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统计的数据，进入2021年以来，共有海南、山西、内蒙古、云南、宁夏等多个地区出台全新的网约车监管规则，强化对网约车运营车辆及司机的资质审查。

（部分省市2021年网约车新规统计，图片来自前瞻产业研究院）

作为国内规模最大的网约车平台，滴滴司机、运营车辆的合规率一直不太理想。根据网约车监督信息交互平台发布的最新报告，截止今年11月，滴滴接单车辆和司机的合规率分别为44.6%和61.3%，后者还出现了环比近1%的下降。相比之下，T3出行11月接单司机和车辆的合规率都在80%以上，曹操出行接单车辆合规率也达到75%，远超滴滴。在推进合规化这方面，滴滴还有大量的功课要做。

此外，加强对网约车司机、外卖骑手等劳动群体人身安全、社会福利保障，也是过去一年有关部门重点推进的工作，滴滴、美团等巨头都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人力支出成本压力。

根据招股书和滴滴司机委员会年内发布的公开信，2020年滴滴网约车司机收入占乘客应付款项总额的79.1%，只有3.1%是滴滴的网约车业务净利润。而且除了这个常规比例之外，滴滴日常各种补贴、接单奖励等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。要知道，过去几年，滴滴多次因为抽成比例过高而被相关部门约谈。在加强对司机等务工人员社会保障的监管潮流推动下，滴滴在人力支出这一块的压力恐怕会越来越大。

至于信息安全这一块，回顾过去一年国家相关部门的行动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信息安全审查制度趋严，以及相关法律法规的不断完善：

• 5月25日，国家互联网信息办等七部门联合发布《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（试行）》，明确加强对直播营销平台注册功能、信息安全、消费者权益的管理；

• 9月初，国家数据安全法正式颁布，从法律层面对互联网数据的收集、储存、使用、传输、公开等环节作出了规范；

• 11月1日，个人信息保护法也应声落地，对互联网平台的数据垄断、个人信息收集提出了全新限制；

• ……

在此背景下，像滴滴这样掌握了大量用户数据和精准用户画像的互联网企业，无疑会成为监管部门的重点监察对象。在年内被信息安全审查波及的互联网企业，当然也不止滴滴一家——7月份，运满满、货车帮、Boss直聘和滴滴一样，遭遇暂停新用户注册的处罚。

对于滴滴来说，除了眼前的麻烦之外，信息安全管理难题还会带来更多难以预料的潜在危机——比如影响其海外扩张计划。

自从向纽交所递交招股书之后，滴滴就明显加快了对外扩张的步伐，从欧洲到非洲，从南美到中东，各个海外市场都纳入了滴滴的扩张版图之中。在非洲市场，滴滴以经济较为发达的南非为切入点，目前已开始向中非、西非国家扩张。今年3月份，滴滴正式在南非经济中心开普敦招募司机，进入试运营阶段，不到一个月便吸引了超过2000名司机注册。

不过，非洲大陆上的网约车竞争相当激烈。Uber早在2013年就踏足非洲市场，开展网约车业务。第二梯队中，来自俄罗斯的共享出行平台InDriver也正全力扩张。并没有先发优势的滴滴，需要打一场艰难的遭遇战。

至于欧洲市场，滴滴遭遇的阻力明显更大。今年8月份，据彭博爆料，滴滴在欧洲挑战Uber的计划面临搁浅——最主要的原因，又是熟悉的数据安全。

英国《泰晤士报》早前报道称，为了避免泄露当地用户数据及隐私，英国和欧盟监管机构都对滴滴等外来网约车平台的管理表示了担忧。而在此之前，滴滴已经在英国曼彻斯特、谢菲尔德、伍尔弗汉普顿等地区取得运营执照，在司机招募等环节也投入了大量资金。

要是欧洲扩张计划被强制按下暂停键，滴滴的前期投入很可能要打水漂。

总而言之，在愈发严格的审查制度之下，滴滴有必要作出应对，加强用户信息安全管理。价值研究所就认为，有一个改变肯定是不会错的——那就是加强信息安全管理系统建设，通过引入外部网安机构服务和自研技术，共同堵上信息安全漏洞。

滴滴所在的出行行业，涉及的数据不止用户个人信息，还有大量车、路、地图等敏感信息，如果不能做到本地存储、有效保护，会对国家信息安全造成很大隐患。

事实上，加大对用户信息安全系统研发投入，也是相关部门一直鼓励大型互联网企业去做的事。头豹研究院统计的数据显示，目前我国网络安全服务市场的主要下游客户，还集中在公共企事业单位以及政府机构，掌握大量敏感信息的互联网平台投入严重不足。

在监管的推动下，诸如滴滴等互联网巨头，有必要更加重视在这方面的投入。

（图片来自东吴证券）

当然，加强信息安全管理是滴滴接下来的首要任务，但不是唯一任务——早在因信息安全审查被下架之前，业内人士对滴滴商业模式的担忧、质疑就没停止过。此次因各种原因从美国退市，给外界提供了另一个重新审视滴滴发展潜力的机会。

要想赢回资本市场的欢心，滴滴不仅要解决安全难题，更要解决亏损顽疾。

想摆脱亏损，滴滴可以向Uber们学习什么？

正如前文所言，滴滴的海外扩张计划并不顺利，其营收主要还是依赖国内市场。

根据财报上提供的数据，中国网约车、出租车、代驾和顺风车组成的中国出行业务是滴滴的营收支柱，今年二、三季度营收分别达到448亿和390亿元，占比都在90%以上。国际出行和外卖等业务为主的国际业务，过去两个季度的收入则分别只有8亿和10亿元。

毫无疑问，网约车仍是滴滴最重要，甚至是唯一的现金牛。此前花费不少人力物力捣鼓的外卖、社区团购等跨界业务，还有针对出行相关市场的货运、跑腿业务，都无法完成开辟第二增长点的重任。

但要是把眼光放宽到共享出行市场的其他巨头身上，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一丝曙光——同样在亏损泥淖里挣扎多年的Uber和Lyft，终于走到了扭亏为盈的冲刺阶段。

当地时间11月4日公布的三季度财报显示，Uber三季度营收48.5亿美元，交付订单金额为128.3亿美元，净亏损24亿美元。

不过，Uber之所以录得超过20亿的净亏损，主要是由于投资标的的公允价值变动——尤其是滴滴。在刨除这层客观因素的影响后，Uber三季度经调整后EBITDA利润为800万美元，是其有史以来第一次迎**调整后利润正值，且和第二季度经调整后EBITDA亏损5.07亿美元相比，取得了巨大进步。

美国网约车“二当家”Lyft的历史转折来得更早一些。今年第二季度，Lyft营收同比增长125%至7.65亿美元，经调整后EBITDA净利润达到2380万美元。三季度，Lyft经调整后EBITDA净利润进一步提升至6730万美元，利润率也从二季度的3.1%提升至7.8%，符合市场的良好预期。

此外，虽然营收规模差距明显，但从营收增速来看，Uber和Lyft也展现了比滴滴更稳定的增长势头。数据显示，三季度Uber和Lyft营收同比增幅都在73%左右，且都较去年同期实现大幅反弹，表明了北美网约车市场的复苏。

正如Lyft CEO 洛根·格林所说：

“对我公司和我们所处的行业来说，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。”

事实上，Uber的扩张之路，Lyft的盈利模式，和滴滴相比并没有太大差别。这两大巨头之所以能更早实现扭亏为盈，无非是在某些经营环节上做得比滴滴更加优秀。

从开源的角度讲，Uber更早打通外卖业务，成功从依赖网约车业务的单核模式过渡到出行+外卖双核驱动时代。

去年第三季度，外卖业务一度以14.51亿美元的营收超过出行业务的13.65亿美元，成为Uber最大营收来源。自从收购Postmates之后，Uber在美国外卖市场的占有率就呈爆发式增长。根据彭博统计的数据，截止今年上半年，Uber在美国外卖市场的市占率达到26%，仅次于外卖霸主DoorDash的57%，两者合计占据了美国超过八成外媒市场份额，统治地位十分稳固。

和Uber相比，Lyft的业务扩张并没有太成功。能够实现扭亏为盈，Lyft赢在节流——特别是削减运营成本。

和滴滴一样，Lyft的营收主要来自向网约车司机收取的佣金和服务费，出租自行车、踏板车和向机构提供共享出行服务等业务的营收贡献仍十分有限。但在成本控制方面，Lyft似乎比其他同行更有心得——从软件托管服务到支付处理和保险，各项占比较重的日常开支都在过去一年也大幅压缩，这为Lyft今年持续改善的财务状况奠定了基础。数据显示，光是去年第四季度，Lyft就通过削减固定成本和额外可变成本省下3.6亿美元。

不过，在价值研究所看来，无论是Uber模式还是Lyft模式，滴滴都无法全盘照搬。

一方面，滴滴早在2018年就尝试切入外卖赛道，推出滴滴外卖业务，只是结果差强人意。

原因也很简单，主要有两点：一是外卖和网约车一样，早期相当烧钱，滴滴无法同时支撑这两个业务的扩张；二是美团和饿了么占据先发优势，早已垄断了大部分市场份额，且后者背后还有阿里巴巴这个靠山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援，滴滴无论在运营经验、用户基数还是资本实力上，都没有任何优势。

数据显示，自2018年第三季度以来，美团就一直占据着中国外卖市场一半以上市场份额，三四线下沉市场的占有率更是高达80%以上。在美团这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面前，半路出家的滴滴实在看不到太大胜算。

另一方面，Lyft能成功节流，关键在于体量比滴滴和Uber都要小得多，在人（主要是司机）、车这两个环节的管理上有更灵活的调整空间。

对于滴滴来说，唯有将这两大竞争对手的优点结合、博采众长，才是正途。

首先，是要降本增效，防止亏损进一步扩大。Uber在业务扩张之前，也曾壮士断臂，先后将共享电动车、滑板车、自动驾驶研发等烧钱严重的业务部门分拆出售。程维肯打自己的脸，一再收缩此前声称“投入无上限”的橙心优选业务，已经体现了滴滴的调整思路。

除了砍掉烧钱严重的副线业务之外，降低日常运营成本也是十分重要。从财报上看，技术研发、软件服务、安全保障、客服、人力、线下运营等是滴滴经营成本的主要组成部分。在技术、安全等投入无法削减的情况下，控制线下运营、地推团队规模，削减相应人力开支是一个选择。此外，提高数字化、智能化水平，同样能在安全保障、客服等环节实现降本增效的目标。

其次，开拓新业务也是滴滴无法回避的问题。比如自动驾驶和金融服务，就值得更多期待。

比如前面提到的自动驾驶新风口。数据显示，滴滴研发支出在过去几个季度显著提升，去年全年研发投入同比增长18%，今年第一季度更是录得26%的同比增幅。目前滴滴已经组建了一支拥有100多辆无人驾驶汽车的自动驾驶车队，且在北京、上海等地获得自动驾驶公开道路测试资格。

滴滴的转型，已经来到关键时刻。能不能成，就要看高层的魄力和发展眼光了。

写在最后

在TMD三大独角兽霸占各大媒体头条的那个年代，程维就一直被认为是一个另类大佬。

张一鸣、王兴都是理工科出身，擅长业务梳理，对互联网行业的发展趋势有着自己的独到判断。唯独程维，长期的销售工作经历，赋予他一种更接地气，也更具江湖气的特质。就像他自己所说的，滴滴这个创业项目能不能成，更像一个赌博：

“滴滴随时可能死掉，活下来是小概率，是幸运。”

可是当滴滴发展到如今这种体量，程维已经不敢再赌了，他每走一步都关系着公司上万员工的生计，甚至整个行业的发展与蛰伏。

2021年，对于滴滴来说无疑是一个艰难的时刻。但这种困难，程维不是没有经历过，他似乎从未想过放弃。就像他去年年初在清华大学那一场演讲中说的那样：

“当你努力到无能为力，上帝会给你开一扇窗。”

结束草莽时代，过渡到一个规范、理性的发展新模式，也许就是滴滴正在找寻的那扇窗。

-End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