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|毛丽娜

作为偶像塌房、娱乐圈地震之年，2021年再发生什么，硬糖君也不会感到惊奇。而与真人偶像时乖运蹇形成鲜明对比的，则是半真人、半虚拟形象在这一年的高歌猛进：

曾被预言火不过三个月的小狐狸玲娜贝儿，在经历了“工作人员失格”负面事件后，迪士尼女明星位置仍旧稳固；乐华打造的虚拟偶像女团A-SOUL，前期不被看好，如今已逆风翻盘，12月11日该团在B站举办的出道一周年直播，热度登顶B站直播排行榜，一度压过LPL全明星赛；在韩国，SM创始人李秀满打造的概念团，虚拟形象与真人形象并举，或可以理解为真人在台前扮演“虚拟形象”。

线下乐园、虚拟偶像、真人偶像，看似完全不同的三个领域，用“虚拟偶像”不足以精准概括这一趋势，这一波新偶像的核心是虚拟形象+真人扮演，硬糖君愿称其为“半人偶像”。

偶像这一巨大价值，越来越从充满不确定性的“人”身上抽离出去，而附着在可控的“物”上。硬糖君不相信在现有技术下人会爱上纯AI，但具有人的能动性和人造的可控性呢，这不就是偶像工业最梦寐以求的终极态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，蝴蝶之梦为周与。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。此之谓物化。

概念团：扮演“概念”的真人偶像

相较于虚拟偶像台上是虚拟、皮下是真人，韩国的偶像产业则在进行着一场殊途同归的探索：台前是真人、但真人扮演着虚拟“概念”。两者诉求都是无限削弱“人”的影响力。

这场探索的主导者，仍旧是中国粉丝的老朋友——SM创始人李秀满。

SM公司贡献了韩流发展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页，近年却表现平平。中国市场限韩当然是SM顿失依仗的一个原因。可作为一家屹立几十年深谙受众口味的公司，SM的持续低谷还是有些反常。如果把时间线拉回2009年，或许就有了合理解释。

2009年，f(x)出道拉开了SM在“概念团”领域实验的序幕。官方给出的“概念团”解释是没有固定风格，可以有多种不同音乐风格及形式，没有特定的标签。

一般来说，一个团体出道的前2-3年是定基调时期，要在大众心中埋下“一想到某种风格就想到某个团”的对应关系。每个成员也要有特定风格下不同个人定位。团能走多远，依赖成员的个人魅力有多大，也就是“团靠人红”。

SM的“概念团”实验是循序渐进的，f(x)虽然整体风格不固定，但每个成员还是有自己的个人定位，并以此吸粉。到了Red Velvet时期，五位成员实力及外形都不错，但官方已经不再过分强调每个成员的特点，因此红贝贝的吸粉力比起同为四代团的BLACK PINK及TWICE略逊一筹。

可到了aespa时期，SM长达十来年的概念团实验已进入新阶段。Aespa有自己的世界观——4名成员通过AI遇到了虚拟世界中的另一个自我，踏上了体验新世界并成长的旅程。该团所有的企划及歌曲都围绕着这个世界观展开，每个成员不再是个性鲜明的真实个体，而是在这个大世界观之下扮演着虚拟角色的“真人演员”。

她们的相关物料也不再是成员日常生活、私下相处的老生常谈，而是充满科技感、畅谈人与未来的影片。换言之，她们的魅力是基于这个世界观而存在的，即使单飞，失去了世界观的加持，成员的魅力也跟着大打折扣。

伴随着概念团的实验步伐，另一个有意思的情况是，总闹出人气成员与公司解约的SM，这几年已经很少有成员出走，大部分都是合约到期和平分手。这也与“概念团”的出现有关，成员依靠团而红，离开了团很难独当一面，失去了与公司议价的能力。

如今国内发展势头正好的虚拟女团A-SOUL，其缔造者乐华娱乐的创始人之一韩庚，也恰好是SM公司曾经的解约艺人。据悉，这支虚拟女团的中之人也并非纯粹素人，而是乐华内部的练习生。从最终诉求看，虚拟女团与概念团可不是殊途同归吗？

“骨”与“皮”，地位倒转

偶像产业急于把“人”从偶像身上驱逐出去，但偶像之吸引力，又必须来自于人，是不是很有趣、很悖论？

个中关系，还得从“偶像”的诞生说起。

上世纪七八十年代，以打造 “爱豆”（idol）为目标的偶像工业率先在日本出现。这些少男少女在被挖掘前，或长于唱歌或善于跳舞，虽有一技之长但并不突出。在公司的包装下，他们就像是被装在精致礼物盒、又衬上糖纸的糖果一样，成为了闪闪发光的存在。

粉丝将他们视为自己梦想的投射，称之为“偶像”。所谓“偶像”，木偶泥像，本就有将“人”物化的意味。我们若以木偶视之，不妨分为“骨”与“皮”。

早期的偶像工业，是根据“骨”来制作“皮”，即提取偶像的个人特质并加以强化，使其成为偶像标签。最典型的是被称为“平成歌姬”的滨崎步。虽被称为“歌姬”，但不科学的发声及演唱方式，注定滨崎步在音色、气息方面无法企及专业女歌手的水准。她之成为天后，其时尚表现力功不可没。

未出名时就是街头少女的滨崎步，因常做模特贴补家用，对时尚有着非同一般的嗅觉及把握力。她一度是日本流行风尚的代表人物，专辑造型永远是日本时尚风向标，她的衣着打扮成为日本青少年竞相效仿的对象。“滨崎步=时尚”的等式形成，加之滨崎步本身从小城市一路奋斗的传奇性与独特性格，这个来自福冈的叛逆少女一步步成为天后。

这也是为什么，回忆起偶像工业早期，人们总会觉得那个时代的偶像充满了强烈的个人魅力，更有“人味儿”。这是因为那一时期，偶像能走多远虽然依赖公司包装，但更取决于“骨”。个人魅力越强的偶像才更吸睛，且同样的包装方式换个人就可能不再奏效，“骨”与“皮”是紧密相连的一体。

但当偶像工业日臻成熟，公司手中掌握着大量“这样的偶像受欢迎”的样本，“骨”的重要性开始被弱化，“骨”与“皮”不再是不可分离的整体。偶像不再需要具备强烈个性，只要扮演好公司提供的“偶像模板”即可。

这一时期，偶像开始呈现类型化的趋势，但“皮”与“骨”仍旧需要有一定共性。比如不善言谈的，领到的多是“冰山偶像模板”，而阳光跳脱的，则多为“元气偶像模板”。“骨”的重要性下降，使得偶像门槛降低、生产周期缩短，实现了批量生产的可能。

而到了现在这个新概念层出不穷的时代，“骨”彻底沦为“皮”的附庸，关系被倒置过来。那些享受着赞美与爱的玩偶人、虚拟人，本身不过是一层“皮套”而已，却获得大批“妈妈粉”“女儿粉”。而支撑着皮**起来的“骨”被工具化，成了“内胆”，他们不会露出真实面目，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重要，“骨”与“皮”彻底剥离。

可控制的偶像

偶像产业这种做法也很好理解，毕竟人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。站在粉丝角度，这种不确定性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塌房。而对于公司而言，塌房还不是最令人头疼的，偶像脱离掌控才是。

偶像强烈的个人特质吸引到了大量粉丝，人气意味着独立商业价值，也就是说偶像有了与公司分庭抗礼、甚至反制公司的能力。在早期偶像工业时代，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，比如前文提到的滨崎步。

2004年，一手挖掘滨崎步的制作人松浦胜人与艾回高层意见相左，甚至被高层逼迫辞职。作为艾回一姐的滨崎步，旗帜鲜明地站在松浦胜人这边，表示将与松浦共进退。当年滨崎步个人效益占艾回整个公司的40%，该声明发布后，艾回股价暴跌，最终松浦胜人官复原职，与松浦唱对台戏的高层则引咎辞职。也正因这次一姐出走事件给艾回高层敲了个警钟，开始扶持其他女歌手，削弱滨崎步一家独大的地位。

韩国初代偶像团体也一直受困于“五年魔咒”，即无论多么大红大紫的团，出道5年一定会面临解散或成员变动。这也与偶像人气急速增长，有了底气后不甘于继续做公司摇钱树和提线木偶有关。

早期韩国娱乐公司，往往通过封杀、长期合同或天价违约金来规避偶像反制公司的情况，但效果并不理想。拥有超高人气的偶像，当然不缺愿意为其“赎身”的下家。而就算是当年鼎盛时期的SM，也没能阻碍JTL、JYJ等出走偶像通过其他渠道活跃。

加之大众的情感总是更倾向于孤身一人与“资本”对抗的偶像，即使最后闹到对簿公堂，公司也讨不到多少好处，反倒是偶像一方获得了更多同情票。

于是现在的韩国公司，对于人气团体或人气成员，往往采取怀柔政策，满足话语权、给股权、纳入高层等，试图通过将偶像变为公司管理层的做法，留住超人气偶像。这种方法倒是比一味硬刚有效得多，但对于公司而言，也不过是权宜之计，彻底夺回话语权才是真正的解决方案。

粉丝是偶像最大的依仗，想要夺回公司话语权，就要削弱粉丝对偶像个人的忠实度。于是偶像的个人特质开始被弱化，依靠一己之力引领潮流的天王天后成为旧时代的产物。新生代偶像被打造成迎合粉丝喜好的“儿子”“女儿”，“终身粉丝”的口号逐渐被“下一个更乖”所取代。

但实际上，饭真人的过程中，还是会出现“假作真时真亦假”的情况。即使粉丝知道他所谓的元气、阳光形象是公司安排打造的，也很难分清“我喜欢的是他本人，还是公司打造的那个形象”。而且，偶像离开公司后仍旧可以沿用过去人设，等于你为别人打造了IP，却无法明确自己的版权。

而面对如今的虚拟偶像、玩偶偶像，粉丝已经做到了将皮套与皮下彻底分开，再不会将偶像人设与皮下扮演者混为一谈。韩国的概念团，虽然还有“人”的存在，但从闪闪发光的个人，变成了特定世界观下的“演员”。

从引领粉丝的明星，到可见面的偶像，再到承载概念的“物品”，偶像正在被彻底“物化”。此前，虽然他们已表现得很像“偶像AI”，但好歹还是会塌房的真人。在新趋势下，作为“半人”的偶像会向何处去？就像是一场梦，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。就像是一场梦，如果足够真实，人就不知道自己在做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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