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天赌王何鸿燊去世的时候,我所有的社交平台都被这么一个问题刷屏了:赌王5000亿的家产到底是什么概念?对于我等社畜而言, 5000 亿长啥样,能想到的唯一画面大概就是天地银行发行的清明节限定纪念钞。由于数额巨大,我只能显示11位数的科学计算器,甚至无法键摁出 500000000000 来计算,如果我年入10W,究竟多少年才能像何鸿燊那样攒够 5000 亿?连蒙带猜后,我粗略估计在不考虑利息的情况下,我需要向天再借五百万年才能实现这一宏愿,如果扣掉吃喝拉撒带来的支出,我至少得穿越到白垩纪骑着恐龙上班,才能在2020年实现这个小目标。但对我来说,比 5000 亿究竟有多大更有趣的,是何鸿燊这 5000 亿到底是怎么来的?
外界评价何鸿燊时,使用最多的TAG就是「赌王」,但其实这个TAG完全是对何鸿燊的曲解。提到赌王两个字,普通人脑海里第一画面就是《赌神》里的周润发,奶油包头大墨镜,雪茄点烟面不改色,靠面前那堆花花绿绿的筹码,仿佛只要随便动动手指,就能撬动全世界的财富。但现实里,号称赌王的何鸿燊,5000 亿资产中却没有一分钱是自己在赌桌上赚来的,而是靠着让其他人离不开赌桌赚来的。第一个关键转折点,是1941年,何鸿燊家道中落,恰逢战乱爆发,被迫逃亡澳门。他的父亲何世光本是沙宣洋行买办,同时还是香港第一位华人议员,有钱有权,妥妥的名门望族。本来何鸿燊可以好好当一个富二代,结果他爸掉进了炒股的坑,还在坑里遇到了当时香港怡和银行的大班。此人就是现在网上那些骗子股票导师的祖师爷,经济学学啥学不会,就会拉个群,忽悠你XXX股票结合市场趋势必触底反弹大涨,其实卖给你的股票个个都是没人要的烂股。不到一年,何鸿燊他爹就直接赔光底裤,一个人偷摸从香港裸奔跑路,自此抛弃了何鸿燊和他妈妈,何鸿燊一下子从少爷变成了小乞丐。最落魄时,何鸿燊兜里只有10元,不断在饿死的边缘徘徊。好在他拥有精通粤语、英语、日语、和葡语的优势,在澳门这块五湖四海鱼龙混杂的地界,何鸿燊天生就自带普通人无法比拟的商业谈判优势。因此他很顺利地便在当地一家叫澳门联昌贸易公司找到了工作,并因为一流的口语和记忆力脱颖而出,工作不到一年就被老板从职工提拔为合伙人。合伙人三个字听着高大上,但其实工作内容,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:惊心动魄。因为澳门是关口,所以当时贸易公司想要进货,就必须有人负责海运押船,一路上需要与海盗、官员、同行处处周旋,才能在暴风海啸中将物资安全送往目的地。付出大,回报便大。虽然贸易公司的工作让何鸿燊多次差点小命不保,但也为他赚到了100万澳元的分红,而这100万元,则成了他日后商业帝国的基建金砖。用这100万元,何鸿燊创立了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,「澳门火水煤油公司」,并与恒生银行创始人何善衡共同开办大美洋行,从事纺织厂生意,就这样一步步持续积攒财富。到了 1959 年,这100万分红,就已经在何鸿燊不断地实业扩展运作下整整翻了十倍,变成了1000万港元。此时,借着这1000万元,何鸿燊迎来了人生第二个转折点。1961年,何鸿燊与**、叶汉、叶德利合作,成功竞投澳门**,获得「白鸽票」和「铺票」的专营权。1961年,葡萄牙政府颁布法令,将澳门指定为旅游区,并特许合法建立**,公开招商竞标挨门的专营**牌照,这消息一出,立刻引来了港澳两地所有有钱有势的商业巨鳄,一时间澳门上下资金暗流涌动,一场关于**经营权的厮杀已经明摆在了台面上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对**的生意虎视眈眈呢?因为稍有数学常识的人都知道,开**是稳赚不赔的生意。在数学中,有一个叫做大数定律的东西,由数学家伯努利提出。就好比转38格**,转到约定数字就赢,试过的人都知道这当中不存在绝对1/38概率的赢或者输,有的人十把里可以赢九把,而有的人会十把连跪。在个体眼中,这样的赢率/赔率差异往往会造成一种幻觉:在有限次数的赌局里,**赚的都是衰货的钱,遇到运气好的人,如果赌注足够大,**反倒会赔钱。但他们万万想不到,当同一个**项目无数次发生时,大数定律真的可以算出当中大致的盈亏率。以转**举例,尽管摇中制定数字是随机事件,但如果将**理想期望值1/38和**1:35的奖金比代入到公式里,就能计算出实际期望值为:-0.0526。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转动**无数次,无论运气好坏,他最后都将注定赔钱,合计下来是每100元便会失去5.26元。普通人当然不会转动同一个**无数次,但别忘了,**中最不缺的,就是人。当一个**的客流量足够多时,理论上,便实现了大数定律中的理想设定。每一个**项目,实际都正在无数次循环发生。在这样的设定下,无论个体运气好坏,**都是唯一的赢家。而且在现实中,也并不存在所谓运气真正「逆天」,能够撼动**庄家地位的人。你出手次数越多,失败概率也就越大。在澳门所有的**里,只要你进去开始连胜赢钱时,**就会立刻换掉负责给你发牌的荷官,往迷信里说,这是为了换个人打断你的运势,往数学思维里盘,这便等于是换掉了你盈利循环中的常量。其次,即便你赢钱,按照**约定,也会从你的盈利中抽取20%甚至更多,也就是说无论你赢或输,**都会想尽办法从你身上回本。最后,**为了避免有人抱着赢了收购**、输了下海打工的念头一掷千万搞垮**,赌台上还会限制玩家**的上限,这样不仅能保全**,还会持续诱惑赌徒破产。比如**,**总数不设上限,但是限制**次数,以及每次**的数额。意思是就算你真有一千万,也不可能一局闹翻**,只能根据**下限,先从一万**,再每次追加一万,按照两万,三万,四万这样的节奏一次次的追加筹码,但通常最多只能追加七次筹码,就必须终止筹码。但按照赌徒心理,很少有人可以做到每一次投注都只投一万。因为当你赢了一万时,下一把你或许还可以理智的追加1w砝码,但当你输了一万时,为了快速回本,你就会本能但**两万,如果继续输,就会下四万元,因为只有这样,才能等到最后赢的时候至少回本1w。可按照大数定律推演,至少50%以上的赌徒在追加七次筹码后,依旧还是无法回本,等来的结局多数都是押注越来越多,最后亏到家破人亡。自2002年**业开放以来,澳门目前六家**收入每年超过千亿。2012年时,WRM、澳博、**旗下的35间****收入为2953亿港元,其中光**一家,就有364亿港元,即便扣除35%的**税,收入也相当可观。和如此量级的收入作对比,何鸿燊的5000亿资产便也显得不过是「理所当然」的结局罢了。如此想来,在连时钟都没有暗无天日的**中,自然便不存在任何人定胜天的可能性。正是因为如此,何鸿燊当年创办**时,才会有成百上千的枭雄巨鳄们拼了命的和他争夺**的运营权。为了阻止何鸿燊成功拿下澳门**的经营权,当时澳门的旧势力甚至直接威胁他如果一定要做**,就最好提前准备一副棺材,扬言要弄死他。**,真的是整个宇宙里最最最稳赚不赔的日不落行业。包括何鸿燊本人,都曾向当时的澳门金牌荷官叶汉(也是他合伙人)提出过疑惑:「如果这些赌客总是输,长此以往,他们不来了怎么办?」对此,叶汉当场就笑出来声,安慰他:「一次赌徒,一世赌徒,他们担心的是**不在了怎么办!」将叶汉和何鸿燊这段对话进行解构,我们不难察觉当中两人有着明显的思维差异:对于理智精明的人而言,当看透**稳赔不赚的原理后,本能地就会对**失去兴趣。而那些狂热于**的人,则总抱有自己是「天选之子」的幻想。即使输到裤子都没得穿了,也会有侥幸心理,找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:下一把,一定赢。
前两年的时候,有一个贴吧叫「戒赌吧」,里面汇聚着全国各地的赌狗,在里面哭诉自己亏了多少钱不想活了,甚至立毒誓如果再赌就剁手指。当年有一个叫「闭眼按0,打多打少算个缘」的网梗,就流传自戒赌吧,因为很多赌狗最后吃不起饭,就只好在贴吧里留下支付宝账号乞讨,而闭眼按0打钱,则成了嘲讽这些赌狗乞讨BISS的梗。在里面,你可以看到社会各个阶层的男女老少,因为**欠了巨额贷款被逼进生活绝境的惨状,有的人是民工住在出租屋,有的人是曾辉煌过的老板,名下甚至有两个空壳公司。**面前,人人平等,只要你沾染上,它就能把你的家产掏空。在贴吧中,有一个专用词叫水下X米,1米就是一万的意思,水下1米就是因为**负债1万,10米及时负债十万,上岸就是终于回本不欠钱的意思。有意思的是,无论用户是何种阶层、水下1米还是10米,上岸还是没上岸,在这个贴吧里,都未曾有一个在起誓后真正戒赌成功的。从精神病学的角度上说,**成瘾确实算是一种疾病,属于行为控制障碍中的一种,确实需要服药和心理治疗双重结合才能治愈。现实里,100%的赌徒们都无法戒赌。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:不一定每个人都输过动辄十万百万被套牢赌池中,但一定都曾体验过往一赌中十万百万飞黄腾达的滋味。刚开始也不敢下大注,只敢在工作之余偶尔一千一千的根据行情**,因为精打细算的缘故,所以即便亏也不会亏多少,有的人运气好,甚至能在一周内赚到一万甚至十万。渐渐的,这种稳赚不赔的幻象开始成为赌徒心中的执念,他们当中一部分开始坚信**是一门技术活而不是运气活,于是辞职,专门在家****。结果当好运溜走开始连续亏损后,失去工作的赌徒们便会心态爆炸,开始下大筹码,动辄一万十万乃至百万的**,祈祷好运回归,能一次性回本,从水下上岸。正是因为有这种侥幸心理的缘故,所以贴吧里很多人即便已经负债三十万,还可以一派轻松地嘲笑那些负债几万的人「有什么好心态崩的,我负债三十万说什么了吗?」直到不管下多大的注都无法回本,反倒输到没法维持正常生活,这些赌徒们才发现,已经没有回头路了。还债?欠一两千还行,十万百万的拿啥还?就算还,也得还到猴年马月。**对人最毁灭的地方,不是让让人体验了亏大本有多绝望,而是赚大钱有多轻松,从此失去实现生活理想的动力。从前或许你工作一天能赚500一个月挣15000就已经是人生梦想。幻想那一天来临时,自己就能一天三顿小烧烤不重样,彻底出人头地。但当你因为**一下午就能赚1.5W,甚至躺一周赚10W后,你对赚钱的爽点阈值就会提升。此刻,或许只有一天赚100W对赌徒来说才有吸引力,而朝九晚五为了3K工资挤地铁,在巨大的心理落差下,在赌徒们不平衡的价值观里,这些工作不过是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罢了。此刻,赌徒们已经分不清自己存在的价值是什么,自己工作的价值又是什么,在价值观的混沌之中,为了保持呼吸,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**,**,继续**。当**成为生活全部的时候,赌徒失去的,便是掌控生活的能力。讽刺的是,何鸿燊这辈子开**,成为传奇后说对外界说的最多的,就是年轻人要远离**,**百害而无一利,**中唯一的赢家只有庄家。但外界对他的第一印象,确实不断被附加光辉的「赌王」二字所掩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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