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玉圣——贵州黎平县盖宝村村支书，拥抱互联网帮全村人脱贫，太平——内蒙小镇青年，靠短视频日销3000根牛肉干。他们被称作“网红”，更野生的那一类。

这个组合很容易让我想起前一阵大火的电视剧《大江大河》，40年前改革开放大时代下，带领小雷家村致富的村支书雷东宝和下海经商的个体户杨巡，他们走了两条完全不同又殊途同归的奋斗道路。

在今天的互联网时代，纵然没有“大江大河”，但在技术的普惠支持下，许多如吴玉圣和太平一样的农村年轻人，找到了平等的发声机会，通过互联网改变命运。

左：盖宝村村支书吴玉圣

右：太平

左：小雷家村支书雷东宝

右：杨巡

致富

“我是蒙古族人……把我的经历分享给大家，用词不当的时候，请大家见谅。”

“乡村网红人才培养研讨会”上，有着17万粉丝的快手网红主播太平正在做分享，用以上开场白做了铺垫后，开始了抑扬顿挫的带稿演讲。我不太敢相信这是一个每天和网友直播唠嗑一小时的主播。

直到2小时后在采访间再次见面，太平侃侃而谈，把个人经历、主播经验一一道来，带一点东北口音，偶尔插播一些类似“这咋整”的口头禅，就像平时对着手机镜头时一样，屋子里的人不时被逗笑。“我一演讲就完了，正常聊天没事。”手机上的他和面前的他才重合起来。

太平的视频里，常出现被称为“天边草原”的乌拉盖草原、野性自在的狼群、滋着油花的碳烤牛肉干，以及原生态的蒙古族生活，他就和网友聊家常，介绍内蒙古风情，解决网友的好奇心。

太平拍的乌拉盖草原

整个2018年，通过快手及由此引流到淘宝等电商渠道，太平卖出近4万斤牛肉干，约100万根，销售流水上百万元；仅双十一和双十二两次节日直播，太平就卖出价值近20万元的农副产品，这是太平做主播之前不敢想的。而2015年《狼图腾》在乌拉盖草原取景一时带火乌拉盖草原时，也只带来一年40天的卖货季，“以前一天能卖1000（元）晚上都睡不着。”

太平所在的乌拉盖区，总人口不到3万人，人均可支配收入约3.3万元（2017年）。从家庭小作坊到有了自己的工厂生产线，太平在2018年初步打造出了草原牛羊肉和奶食品生产加工销售的完整产业链条，新鲜的卖货方式和销售渠道让他成了当地的创业致富楷模。

2018年9月，太平入选了快手幸福乡村带头人计划，为读书不多的太平匹配了免费创业培训和辅导资源。结合自己的网红效应，太平有意识地收购当地贫困牧民的肉类和奶制品，串起生产线和销售线。“有一家的羊肉我全给卖了”，生鲜羊肉一年的销售成绩达到20万。

太平快手里的草原风情

这也是吴玉圣尝试解决的农村扶贫问题之一：农民只有生产，不会销售。而短视频平台就是最好的中介。

和太平的个人IP不同，盖宝村书记吴玉圣的账号是“浪漫侗家七仙女”——一块代表盖宝村的招牌，粉丝15万。这块招牌运营不到一年，帮助盖宝村在2018年底实现了全员脱贫。

视频里常见七个穿着侗家服饰的清秀女孩，平均年龄不到18岁，是快手上著名的民族“女团”。五妹被称作“快手迪丽热巴”，六妹家住附近的肇兴乡，曾在肇兴侗寨艺术团工作，隔壁村的四妹到盖宝村当伴娘，偶然出现在七仙女的镜头里，也被拉入团。

在吴玉圣看来，典型侗家村寨盖宝村有浓厚的民族文化底蕴、尚未开发的山水风景，以及销售五门的农家产品，如黑糯米、优质稻米，快手可以承接宣推和销售作用。

七仙女们在快手上分享侗家生活的日常，做南瓜红豆饭、捕冬鱼、摘野菜、腌酸鱼、过侗年……陌生的文化和淳朴的民风让屏幕另一端的用户羡慕不已。

侗家榨棉花工艺 播放量近200万

从2018年2月14日运营至今，浪漫侗家七仙女已有15万粉丝，日均收获打赏1000元左右，仙女们从个人账号和主体账号获得的月收入四五千元，而此前的月工资约为1500元。

在打造个人网红IP之外，吴玉圣希望利用快手短视频做好精准扶贫，一方面通过七仙女的品牌实现农产品销售产业化，另一方面，通过打造网红书院将网红制造产业化，在县城附近的夜郎滩修建一个竹楼庄园，复兴夜郎古国文化，既可以用于网红课程培训，又能打造成一个新兴旅游景点。

七仙女砍竹建造夜郎城大门

随着盖宝村快手用户的增多，吴玉圣在2018年10月牵头成立了黎平网红助力扶贫攻坚协会，也是全国首个快手网红行业协会，制定了一系列章程和入会规则，如今会员47人，来自黎平全县甚至邻县。在吴玉圣的规划下，短视频扶贫第一次变得有章可循。

这也是中国传媒大学王四新教授对网红发展机遇的看法，网红产业有很大发展空间，但前提是“把网络行为和产品、产业和专业结合起来”，因为乡村振兴是国家的大战略规划，除了才艺，必须对某个行当有所理解。

网红之路

前往盖宝村扶贫之前，吴玉圣玩了3年多短视频，弹弹吉他唱唱歌，他很清楚互联网内容产业的巨大价值，这才想到快手扶贫计划，“如果不是考上公务员我也是个小主播了”，吴玉圣调侃道。

在盖宝村，年轻人也玩快手，但没有人通过快手创收。在上一辈的眼里，“天天刷手机就能挣钱”，这是不务正业。

太平也曾遇到这样的困惑。刚开始用快手直播时，邻居觉得他有病，“你这个神经病吧，拿手机说啥话呢？”

吴玉圣顶着村里的质疑和风险借出5万元，重点发展快手产业。刚开始运营的一个月，粉丝不过1000多个，要不是偶然听到窗外的琵琶歌，盖宝村的美还会被掩藏许久。

为了找到七仙女，吴玉圣用上了各种关系，私信、微信、熟人，因为“大家都不了解快手，只有自己玩快手的人会更容易说服一点。”尽管如此，寻找七仙女的过程也并不容易。

和吴玉圣一起来北京的4位仙女，不约而同提到自己被吴玉圣“骗”来的经历。

六妹曾在肇兴乡艺术团上班，偶尔穿着民族服装在快手上分享生活日常和歌舞片段，非常符合七仙女的标准。为了把她从肇兴县“骗”来，吴玉圣找到六妹的哥哥，又通过肇兴乡书记同她父母沟通，好说歹说按下了父母的担忧。

五妹前后犹豫了近一个月，放了吴玉圣3次鸽子、先向爸妈求证村里是否来了一个扶贫的书记，随后又看到曾经是同桌的六妹已经入团，这才加入七仙女。

七仙女跳竹排舞

太平也顶着邻居们异样的眼光做着直播，每天对着镜头唠一些村民听不懂的话，“别人怎么去说怎么说去，我走我自己的路。”

太平不想一上来就卖货，他担心网友被吓到。万一被人当成骗子呢？于是退而求其次，在2017年中旬开始，他发了大量乌拉盖草原的美景，水草肥美，牛羊成群，他希望把牛羊的生长环境原汁原味地传达出去。时间一长，有人留言：“这儿是哪里？”“牛羊肉卖不卖？”此时，卖货变得顺理成章。

戴上耳机，看太平烤牛肉干（深夜千万别点开）

转折点出现在一条烤牛肉干的视频里，太平穿着蒙古族服装烤牛肉干，BGM是一首蒙语歌曲。超近景镜头里，牛肉干的纹理丝丝可见，在碳火熏烤下冒着油花。戴上耳机，可以听到烤肉滋滋啦啦的声响。这条视频爆火，源源不断有人加微信询问购买事宜。

使用快手之前，太平试过加微信卖货。乘坐绿皮小火车到过呼和浩特、沈阳和北京，每个地方待两三天，加附近的人，几乎没人通过。“我试了很多次，失败了。”一个外地大城市朋友向他介绍了快手，“没准牛肉干整好了能卖”。事实证明，互联网的力量比想象中大得多。

截至目前，太平加满了近8个微信，总共约4万人，“这要按实体店引流，8个微信，你开20年都不一定能加满。”

太平火了，连带着乌拉盖地区也火了。以往人们到内蒙旅游总会先想起锡林郭勒大草原、海拉尔，越来越多快手用户知道了乌拉盖草原。仅是2018年，太平自己接待的粉丝游客就有300多人。

这暂时不算什么亮眼成绩，但在快手的“打开快手，看见美丽中国”活动推动下，经济落后但旅游资源发达的地区如乌拉盖区、黎平县，或许会有更多被看见的机会。

一人网红到人人快手

盖宝村和乌拉盖，两个极度偏远的地区，因为两个玩快手的年轻人，开始迅速拥抱互联网，改变发生在每一个个体身上。

有着“快手迪丽热巴”称号的五妹看上去阳光健谈，但她坦言自己非常内向，过去是宅女，除了父母很少接触外人，但拍视频让她有了机会和更多人一起协作，和网友交流。如今五妹看上去自信又开朗，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样，“我现在还是很内向，但不会躲避，会去面对了。”

在艺术团工作时，六妹一天只要表演3小时，剩下的时间无处打发。她想出去看看，碰到七仙女项目后，生活开始转向。偷偷跑去盖宝村一周之后，六妹小心地告诉家里人，不懂互联网的父母担心得直接赶到盖宝村，试图劝她回到肇兴。“我就不回”，六妹说，“就算我以后不成功，也可以从中学习很多东西。”

七仙女捕鱼

一年之后，六妹成了快手红人，盖宝村甚至黎平县里有大小活动都喜欢叫七仙女来直播。妈妈变成六妹的粉丝，每天晚上定时守着她直播。有时和她一起出镜，唱歌，和网友聊天，“她特别喜欢，一有时间就会刷快手。”

而在乌拉盖，“10个人有8个人都知道太平是谁了”，曾经嘲笑太平“神经病”的邻居，自己也拍起了快手，“他开饭店的，我看他自己也发呢。”太平的语气有几分得意。

看到太平在直播间唠唠嗑就卖出以往一年才能卖出的货品，当地人也拿起手机，想学太平一样，把小地方的牛羊肉销售出去，“大家都关注我，每天看我直播”。太平的妈妈今年77岁了，像年轻人一样使用手机，每天看儿子的直播。

盖宝村则成为了名副其实的“快手村”，男女老少都在七仙女的人气影响下玩起了快手，一年时间，仅有4000人的盖宝村，快手用户增加了2000人，扶贫之前仅有20多个年轻用户。而七仙女的影响力也突破本村，辐射到全县甚至邻县。

按照七仙女的收入估算，黎平网红通过快手年收入在一百万左右，土特产销售在10万左右。据吴玉圣介绍，黎平县有57万人，过去没有一个全职主播，不到一年时间，全职主播增加到二十人，兼职几百人之多。“邻村人看到七仙女的宣传效应和产生的经济效益，也想打造品牌，把家乡特色农产品宣传出去。”2018年因黎平县快手协会的推动，整个县的快手新增用户达到一万人。

太平的牛肉干生意，从一人打理到10人协作，4个客服，剩下的人负责网络接单、打包、烤牛肉干。太平不止打开了本地的销售渠道，也创造不少就业岗位。

电视剧《大江大河》中，讲述了一段40年前的故事，雷东宝书记紧跟时代浪潮。养猪、烧砖、包产到户，带领村民致富，小杨巡借政策东风下海经商，凭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。尽管年代已久远，但奋斗核心依然，年轻人们的故事跨越时代，引起现代人的共鸣。

到了互联网时代，2016年吹起来的短视频风口终于吹到了五环外，让我们在2018年听到农村网红的声音。技术普惠意味着平等的话语权，每块屏幕背后，是蓬勃的生命力，以及积极向上努力改变命运的面孔。

成为网红之后对生活最大的改变是什么呢？当过羊倌又跑过大车，一心想靠双手改善生活的太平举了个例子：“以前给闺女买鞋只能买30元一双的，现在可以给他买60元一双的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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